作者|顾 韩
编辑|李春晖
“爱女”这一套让人看着没劲，“虐女”那一套又挨骂，国剧创作现在就卡在这两难境地。说白了，就是两边不讨好：硬要搞“爱女”，结果把戏剧冲突和人物复杂性都扔了，观众不爱看；猛上“虐女”的料，又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大家纷纷避雷，照样没人看。
从女商人到女将军，古偶剧里那些号称“爱女”的主角，最后都落得个平平淡淡收场。正当大家觉得这剧要凉的时候，一部思想性不算拔尖的《灼灼韶华》反而成了收视爆款——在2025下半年，大女主经商早就没啥新鲜感了，演员阵容也没啥爆点，这部剧顶着一大堆“虐女”的老套路，愣是拿下了央视八套的年度冠军。就连平均收视率，都超过了主演在平衡不同观众感受上下了不少功夫的“真大作”《生万物》。
不过，《灼灼韶华》在电视台和网络平台的表现反差也太大了吧，近年都少见。它的网播数据、豆瓣评分跟《生万物》比，简直不是一个量级的。果然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娘道》。与其说这是长剧变短剧的胜利，不如说是老掉牙的狗血剧情又回来了，让那些还在看电视的老观众，重温了一把苦情剧、传奇剧的旧梦。
对更多国剧创作者和观众来说，《灼灼韶华》的“虐女”套路肯定不值得学，但它这么火，确实是个响亮的警钟。警醒我们：国剧在拼命避开“虐女”坑的时候，到底丢了些什么？现在走的这条“爱女”路，又有多假努力。
### 剧集“爱女”，兵分两路
“虐女”的反面是啥？女强？大女主？还是女性主义？多亏广大网友，现在这个问题有标准答案了：“爱女”。比起“厌女”“女性主义”这些听起来有点学术的词，“虐女”和“爱女”简单好懂、啥都能往里装，倒是一半一半。
说白了，“厌女”就是概括了父权制下那种社会结构和氛围；“虐女”则是“厌女”在故事里的具体表现，比如文艺作品里那些让人看着不舒服的桥段：霸道总裁对女主又打又骂，女主把全世界的倒霉事都遇上了，硬加个强暴镜头还拍得香艳猎奇之类的。
同样，“女性主义”是理论指导，“爱女”则是网文圈受它影响，在反思“厌女”后冒出来的新标准和创作方向。核心就是反对“厌女”，但到底怎么算“爱”？要爱到什么程度？没个准谱。
互联网为啥总喜欢造词？因为这种没标准的词最好用，谁都能拿它当“审判武器”，或者用来标榜自己。“爱女”“虐女”也像流行单品一样，从网文圈火到了重合度很高的娱乐圈。可惜啊，剧要是故意搞“爱女”，结果总让人失望。
娱乐圈的“爱女”，分两种。一种是“进攻型”：跟着互联网的女性主义来编剧情、写金句，使劲堆“要素”、猛上“价值”。可真能用充沛的情感和细腻的剧情撑起“价值”的太少，大多是把人性都抹掉光喊口号，把古偶剧搞得感情戏清汤寡水。
而且“虐女”“爱女”这事儿，网友个个都有解释权。每个人接受程度、知识背景不一样，对同一个片段的理解也差得远。《国色芳华》《掌心》《雁回时》……这些剧一方面“爱女”到让部分人觉得太激进，又被另一部分人指责有“虐女”嫌疑，有时候连我看着都忍不住跟着有点同情。
制作方和创作者的“迎合”，也不一定是观众想要的“爱女”，更多是剧宣、粉圈硬蹭时髦词。尤其很多时候，“大女主定律”比“爱女”还重要，女配还是为了衬托女主、成就女主存在的。明面上的“雌竞”是少了，背地里的小动作可不少。
这就引出了另一种“防守型”“爱女”：为了避免“虐女”争议，尽量绕开已知的“雷区”，结果翻车在创作束手束脚、矛盾冲突被削弱，剧情平淡得像加了糖精，戏剧性不足；或者改编时硬要轻松搞笑，把IP原来的味道都搞没了。
比如《锦月如歌》小说里，女主是个将军，功绩和身份被夺走，稀里糊涂嫁人，最后在后宅被整死，第一章就把读者气够呛。剧版却弱化了这些遭遇，急匆匆推进甜宠线，结果泯然众人，成了千山茶客第一部“哑火”的改编。
为了不“虐女”，除了复仇题材被砍得七零八落，“恨海情天”这类剧情也遭了殃。《折腰》本来口碑成绩都不错，但邓科标志性的轻喜剧，把剧风搞成了“娇妻训狗”，而不是原著里女主如履薄冰、男主冷脸装恨的样子，从小说改剧的角度看还是挺遗憾的。收视率高开却没能一直火，估计也有剧情深度不够的原因。
### 网文爱女，同“爱”不同命
影视圈的“爱女”左右为难，感觉自从大家都琢磨“爱女”后，反而动作变形，还不如以前“正常”。那“爱女”是从网文圈兴起的，“爱女文学”有没有值得借鉴的新成果呢？
目前公认的“爱女文学”两大代表作，都来自老牌网文平台：晋江的《女主对此感到厌烦》（作者妚鹤）和起点女生网的《为什么它永无止境》（作者柯遥42）。前者讲女主穿越到女性向游戏，不服雌竞剧本，和其他觉醒女性组队革命，豆瓣9.0分；后者是科幻题材，讲末世下女性成长抗争、相互扶持，拿了第36届银河奖最佳原创图书奖。
这两部都是幻想题材，不是偶然。“爱女”创作带着很强的“表态”意味，属于“理念先行”。两位作者都根据平台特点，用长篇构建幻想世界，在里面探讨女性处境，做思想实验。
比起长篇，短篇网文其实更适合试水“爱女”创作。因为很少有人计较故事是不是周全、情感是不是自然，更重要的是情绪和立意有没有冲击力。以知乎盐言、豆瓣阅读为代表的短篇平台，确实把“爱女”理念表达得更极致、议题融入更直接。
知乎短篇从问答形式来，天然鼓励作者把思考融进故事、用态度表达观点，曾被北大学者邵燕君比作文学史上“回答社会困惑”的“问题小说”。这里诞生了不少“爱女”名篇，比如穿越母女不搞宅斗搞革命的《点燃星火》，还有对抗“男凝”、金句频出的《穿成po文女主她妈》。
豆瓣阅读定位“线上出版社”，和影视圈关联紧，是不太分男女频的平台，现实题材多。所以这里的“爱女”创作，多是在现实背景下讨论。一类是都市女性的婚恋家庭和职场感悟，衍生出《小敏家》《装腔启示录》《好事成双》等热剧；另一类是女性悬疑，借犯罪案揭露女性处境、刻画多面女性，影视化作品有《九义人》《目之所及》《命悬一生》《隐身的名字》（待播）等。
不难看出，和影视剧的“爱女”困境不同，网文圈确实有“爱女”红利，作品更容易获得网友口碑、学界关注、奖项，还有影视圈的追捧。
但也不能忽视，争着“爱女”也出了问题。最明显就是过度堆热点，作品变得跟《故事会》似的。知乎短篇靠短视频碎片传播，容易卷向猎奇剧情和情绪宣泄；豆瓣阅读靠影视化赚钱，职场家庭类还好，女性悬疑很难“举重若轻”，常常要素太多。比如《目之所及》，短短一个故事塞进了杀夫、出轨、校园霸凌、母女关系，还有女警职场处境等多个话题，难免削弱现实感和对具体问题的穿透力。
另一个大家开始反思的问题是：“爱女”风气太盛，不仅让作者自我审视、硬加“料”，也导致部分读者以此为名“出警”甚至网暴。影视剧是拍完审了再播，观众的“审判”未必能及时传到制作方耳朵里；连载网文可不一样，读者避雷真能影响作者收入、心态和后续创作。
网文是“欲望写作”，很多震撼人心的故事都诞生于“啥都敢写”的年代，“双洁”“虐女”这些条条框框显然会扼杀这种活力。如今网文几乎失去了年轻人“精神食粮”的地位，却越来越成为影视圈的创意源泉。活水没了，影响范围更广。
### 科学“爱女”，早有典范
说到底，观众看剧，图的就是精彩好看，不是“政治正确”。那“爱女”和“可看性能不能兼得？其实早有人做出了典范。
在琼瑶走之前，互联网上已经悄悄兴起了“翻案潮”。这位昔日“三观不正”的言情代表，在新解读者口中又成了“爱女”先锋。
琼瑶的“爱女”，显然不是让大家抱团取暖、不让女性吃一点苦、不许女性有对立面。她的“爱女”经验是：把女性当活生生的人刻画；正视、尊重并展现她们的人性复杂；作者不去“规训”角色。
琼瑶剧的女主，通常在故事里摆脱封建权威和世俗观念，在故事外也不用像现在很多女主一样背负“多重凝视”——不能错、不能坏，阴暗面要被“修正”或者“外包”出去。配角也不是工具人、垫脚石、出气筒，不会一根筋为主角牺牲，或者推动完雌竞剧情就被羞辱虐杀。迷茫的丫鬟、被辜负的原配，哪怕雪姨这样的反派，都有发声机会。
琼瑶剧没赶上“女性群像”“女性互助”的时代，没刻意打这张牌，但主配角大多有血有肉。她们拥有并忠于自我，真诚地追寻、抗争、辩论、自省、犯错、回头，在真诚的互动中产生扎实的情谊或冲突，甚至是对立下的共情与欣赏。
对现在常被吐槽的“恋爱脑”、男主抢女主“高光”，琼瑶也有漂亮答案。她歌颂爱情，但不美化神化男性，不让女主沦为“摄像头”。在琼瑶剧里，爱情婚姻不是生活的解药，更像是女性自我探索成长的契机。
琼瑶男主很少被写成“天降救星”，就算能救一时，也不代表永远靠得住。正因如此，琼瑶剧总是女演员吃到更多红利，男性角色的“渣”和讽刺意味越品越有。
观众呼吁“爱女”，更可能是希望创作者以尊重为前提爱角色、爱观众。而作为观众，有批判意识是好事，对“虐女”“爱女”的判定不妨更理性些。一部作品是个整体，作者对角色、事件的态度，一句话、一个桥段的意图，联系上下文才能更好解读。至于我们这些路人，已经学会对“安利”谨慎点，恐怕以后对“避雷”也要自己掂量了。
2025年，离琼瑶出生已经八十多年，网文、自媒体让任何女性都能拿起手机电脑创作，改变命运，用故事影响更多人。女性题材能在文娱领域形成洪流，不只有几部“神作”带动，不高明的作品也是探索过程。多一点包容，少一些审判，也是一种“爱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