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年里，没哪部电影比《风林火山》更神秘了。它2017年就拍完了，可每到年底年初的“期待片单”盘点里总少不了它，片子却一直没影儿，中间还老传什么预算超支、主创闹掰、项目黄了之类的消息。直到今年的戛纳电影节，它才总算露了真面目，后来又在这个国庆档和观众见了面。
但它来得可能真有点晚了。之前的期待没变成惊喜，电影节上口碑直接崩了，反而像一场早就被说会扑街的失败；公映预售票房还排在最后，看着就更像是最后要冷冷清清收场了。虽然导演麦浚龙一直觉得自己的片子能经得起时间磨，可惜时间好像也没给他说“行”的答案。
史诗的野心
单看剧情，《风林火山》其实不算复杂。金城武演的是个贩毒集团的接班人，为了洗白上岸，策划了一场大清洗计划，所有和家族犯罪有过牵连的人，都得被收买或者干掉，这里面包括古天乐演的杀手、刘青云演的黑警，还有杜杜伟演的哥哥。而另一边的角色呢，就看着这群反派互相掐来掐去，最后朝金城武开了那致命的一枪。
在香港电影的江湖里，这种类型和题材太常见了，以前的很多片子，早就琢磨透了怎么把阴谋算计和警匪打斗拍得又悬乎又刺激。但《风林火山》不一样，它不想只讲个让人看得过瘾的故事。
这当然是因为导演麦浚龙有自己的想法。他说过，《风林火山》和那种“靠故事撑场面”的电影不一样，比起两边人马真刀真枪干起来的那一刻，他更看重还没撞上之前的那种劲儿。就因为这个光剧本，他就琢磨了五年。
麦浚龙从来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导演。他家世好，爸爸是搞电讯的大亨，妥妥的富二代。他出过唱片、演过电影、做过潮牌，没一样是为了混口饭吃，纯粹是图个开心想干嘛干嘛。他喜欢的就只有创作这件事本身，不管是音乐还是设计，都只是换个方式，电影也一样。
他拍的第一部电影就不走寻常路：2010年，他自己编自己演了《复仇者之死》，当时评价说“以为是破案片，结果是个复仇剧；以为是烂片，没想到是神作；以为能看到光明，结果黑得彻底”，能看出他这风格有多独。等到2013年第一次当导演，他又整了部《僵尸》，用诡谲的恐怖故事，讲了个挺沉重的人生悲剧。
从某种程度上说，《风林火山》和他前两部片子挺像。它们都有类型片的骨架，却塞了文艺片的血肉，在看似不搭边的地方硬撕开了更多能说话的地方，反而跳出了类型片的套路，搞出一种样子很特别、意思也多、透着一股子不一样的味儿。
就连追求的美学上，它们也有那种偏执的延续，画面全是冷色调，差不多就剩黑白两色，又阴郁又冷酷。在麦浚龙眼里，花花绿绿的世界里就这两种颜色最纯粹，不扎眼，反倒最让人一眼就能看进去，最有劲儿。
唯一不同的是，《复仇者之死》和《僵尸》更像是试试水的作品，就算有个性，也没太放飞。到了《风林火山》，麦浚龙的胆子和野心可就大多了，他想拍一部自己的史诗，一部能把欲望、执念、宿命和历史都揉进去的大部头。
过时的叹息
这个想法的诞生，是从一个晚上开始的。2013年，麦浚龙带着《僵尸》去威尼斯电影节放映。因为有时差，他老睡不着，总爱站在窗口往外看。他发现这座意大利水城的晚上和香港完全不一样，这儿没有整晚亮着的路灯，就是一片安安静静的黑。一个念头就这么冒出来了：被霓虹灯照亮的夜里，那些没睡的人，都在藏着什么事儿呢？
Sons of the Neon Night，这是《风林火山》最早的名字。从复数就能看出来，麦浚龙一开始就想画一幅很多人的群像。现在的片子也确实是这样，不光主角们都有点过去的事儿，就连一些配角，也能看出点蛛丝马迹来。
可这么多铺垫，两个小时根本讲不完，反而弄得支离破碎、拖拖拉拉，还占了不少该铺垫的地方，整个故事就显得七零八落、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据说那些没讲清楚的地方，原本剪的一个版本里有，但六个小时的长度早超出电影的范围了，只好砍掉了。
很明显，想说的东西太多，在真把故事拼起来的时候就没控制住。这种失控又让片子一拖再拖，结果又冒出一个更要命的问题——不管用了。
当漫天大雪下在北纬22度的地方，《风林火山》肯定是想讲个寓言故事。从片子里的时间、几个角色最后去了哪儿，还有结尾梁家辉对高圆圆说的那些话来看，这个寓言说的东西并不新鲜。它说的是一段过去的日子，是那时候的焦虑和迷茫，是大家以前都有过的一种共同感觉。甚至就在麦浚龙开拍的前一年，杜琪峰当监制的电影也讲过差不多的事儿，还被说成那年香港电影最好的。
可不是所有寓言都有啥深意。时代会变，事儿也会跟着变，有些感慨和怀念就是一时的情绪疙瘩。要是早几年上映，《风林火山》的言外之意说不定还能让人心里有点动静，现在呢，就只是一声过时的叹息，虽然听起来挺沉，到底老了，敲不动现在人的心了。
这么看的话，姗姗来迟的《风林火山》就像块老琥珀。它本来就不该是2025年的东西，所以可能注定在2025年的银幕上发不出它原本该有的光。
记者：徐鹏远
编辑：杨时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