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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得知自己即将失明,你最想完成什么心愿?对于被确诊视网膜色素变性的佩尔蒂埃一家来说,他们选择完成环球旅行,就是想多存点未来的记忆,等以后看不见了,还能靠着回忆去想象那些美好的画面。6月20日,上海国际电影节将这部心灵治愈之作——《与世界的最后一眼相遇》(Blink)搬上中国银幕。影片导演、曾获第95届奥斯卡金像奖的丹尼尔·罗赫(Daniel Roher)用写实的镜头、幽默的语气,还敢把遇到的困难都拍出来的方式告诉我们每个人:真正的失明啊,其实是心先“瞎”了,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样子了;而真正的光明呢,永远藏在爱和希望搭起来的记忆里。
Plein la vue, Pour toujours
“这种感觉就好像看到杯子里一半是空的,一半是满的。”当塞巴斯蒂安·佩尔蒂埃想起自家四个孩子里有三个被查出视网膜色素变性时,他无奈地说。视网膜色素变性呢,就是一种会慢慢让眼睛里负责感光的细胞和色素上皮功能变差的遗传性眼病,慢性神经炎症让它越来越严重。症状有晚上看不清(夜盲)、四周的视野慢慢缺一块(周边视野缺损),后面这个会越来越糟,可能最后就剩中间一点点窄窄的视野(管视角),最后眼睛就完全看不见了。“好吧,生活给了我们当头一棒,但没关系,我们还是得积极面对——尤其是对我的孩子们来说。”当佩尔蒂埃一家离开加拿大蒙特利尔,去非洲开始为期15个月的旅行时,这对夫妇心里就一个想法:在现在还来得及的时候,用现在看到的、经历过的东西,给他们“存点视觉记忆”。
丹尼尔·罗赫用一种旁观者的方式,慢慢跟观众介绍这个家。观众慢慢知道,九岁的利奥(拍纪录片时他九岁)最有想象力,而且也是四个孩子里唯一一个没遗传上这个眼病的。最年长的米娅被父母形容成“A型血的领导,典型的老板”。六岁的弟弟科林是个古怪的孩子,而家里最小的孩子——四岁的洛朗,被父母称为“一名哲学家”。“有了四个孩子后,你就不得不举手投降,接受混乱。”佩尔蒂埃夫妇问了四个孩子,最想做的事、最想去的地方都有啥,有些想法挺常见的,比如“在火车上睡觉”“去外国交朋友”;还有些更符合小孩子天马行空的脑洞,比如科林想“骑着骆驼喝果汁”。
佩尔蒂埃一家就这样踏上了环游世界的旅程,不光实现了愿望,还收获了更多惊喜。他们去了尼泊尔、厄瓜多尔、埃及、土耳其、蒙古这些地方,一家人每天就花200美元,没住豪华酒店,也没用Airbnb,而是选了青年旅舍和露营的方式。纪录片用动画画出了他们的旅行路线,镜头里拍到了好多让人惊叹的美景,也有不少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场景,特别是佩尔蒂埃一家有次被困在缆车里,没水没吃的东西,光线还不好,硬生生待了好几个小时。这里必须提一下纪录片开头那个超震撼的《指环王》式镜头:从上帝视角往下看,六个小小的身影在遥远的雪原上走着,最后在地平线上变成了一道剪影。罗赫想用这个画面告诉咱们:人其实挺渺小的——大自然才不管你有什么希望梦想呢,但他们还是在拼命地挣扎着活下去。这个镜头其实也能当整部电影的缩影——三个孩子的视力丧失是没法逆转的,但电影的结局却跟这相反。说到底,看长颈鹿、骑骆驼、爬喜马拉雅山这些事,可能都比不上和家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重要。
“去看见、去发现、去珍惜、去记住”
2022年,佩尔蒂埃一家开始环球旅行,佩尔蒂埃夫妻还开了个叫“Le monde plein leurs yeux”(世界尽在眼中)的网站,记录四个孩子的成长。“我们只是想行动起来,掌控我们能掌控的一切。”母亲伊迪丝·勒梅(Édith Lemay)如此说道。好几个制作团队听说了他们的事儿,通过社交媒体联系上他们,说要拍纪录片,这家人当时“都懵了”。“我们本来没想过要拍纪录片,但最后还是答应了——我想给孩子们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和好看的照片。”纪录片团队和家人配合得特别默契,让这部纪录片特别感人,也特别好看。“这真是一份很棒的礼物。”勒梅说。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答应拍纪录片这个决定真是太对了。导演罗赫之前拍过《纳瓦尔尼》,拿了第95届奥斯卡金像奖,是加拿大第一个拿这个奖的纪录片导演。《纳瓦尔尼》讲的是俄罗斯反对派、反腐败人士阿列克谢·纳瓦尔尼中了“诺维乔克”神经毒剂,去医院治疗的故事。和《纳瓦尔尼》那种政治惊悚片不一样,《与世界的最后一眼相遇》更像是一场感官上的“革命”。“跟《纳瓦尔尼》不一样,《与世界的最后一眼相遇》很难找到一个从头到尾都围绕的中心思想,但这两部电影的共同点是,它们都选了那种本来应该挺有挑战、严肃又紧张的事儿,却用咱们生活中常见的轻松幽默来拍。电影里有笑也有泪。佩尔蒂埃一家的故事告诉我们,怎么看待那些表面上让人沮丧的事特别重要。有趣、积极、有美感,有时候就差那么一个念头。”
罗赫让纪录片有种特别轻松自然的调调。他们基本上只采访父母,拍出来的画面一点都没有刻意煽情。虽然这趟旅行特别精彩,虽然父母对孩子的爱特别无私,但这里面还藏着当父母的更深层想法:我们总想给孩子尽可能多的东西,但终究不能陪他们一辈子,总得放手让他们自己走。其中有一个镜头,母亲勒梅与女儿米娅并肩坐在沙漠上。米娅坦白自己第一次意识到正在失明,是因为“其他人都能看到星星,而我却看不到”。勒梅抚摸着米娅的头,轻声告诉她:“以后我也可以告诉你日落是什么样子的——它可能是黄色、红色或者蓝色和紫色。”“蓝色?”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纪录片最后一幕,一家人回到了魁北克的家,孩子们开始学以后需要的技能,比如怎么和导盲犬相处。这些都是特别普通的场景,但父母只能在一旁默默支持他们。还有一个镜头,全家一起坐纽约科尼岛的摩天轮。佩尔蒂埃夫妇坐一辆车,镜头对准了另一辆车里的四个孩子。父母笑着朝他们挥手,孩子们慢慢消失在视野里——他们被送到更高的地方,奔向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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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配套书籍《Plein Leurs Yeux》(出版社L’Homme)
《Plein Leurs Yeux》是勒梅“留给孩子们的遗产”。书里她分享了乐观的人生哲学,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跟家人和读者讲她对这次环球旅行的看法。这段“不平凡的经历”早就超过了那些美丽的海洋、沙漠、山丘风景,被讲了很多遍,形成了她对美的特别理解。“媒体和纪录片已经清楚地讲述了我的故事,而《Plein leurs yeux》则是我讲述自己故事的方式——解构(孩子们)的旅程,给自己多一点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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